2016年TD退休後,我的籃球生涯也結束了,運動的重心轉往爬山。生活中離我最近的小山,是大肚萬里長城,幾年下來,累積爬登的次數約五百次。今年來,我一直想寫篇遊記,介紹大肚萬里長城之美,只是還缺一張照片,我在等待,等待某種景色最美的一刻。但,最黑暗的一刻,卻先來了。
今日,我一如既往,背著10Kg登山背包去大肚萬里長城做負重訓練。這個重量正好是我在歐洲旅遊,每天要長時間負擔的重量,我必須要練到舉重若輕。停好車後,我一路下到萬里長城最底下的公園,這公園,平常我不會到,因為沒人。但假日非常熱鬧,我就會來逛逛。我喜歡點杯手沖咖啡,伴著薩克斯風飲用。喝完後,我習慣以背包為枕,躺臥在長椅上,在自然涼風下假寐,人生一大享受,快哉!
正當我手持咖啡,卸下背包,脫好鞋,坐在長椅時,旁邊來了一家四口落座,父母、國小妹妹、國中哥哥,距離一公尺多。爸爸不斷「小」來「小」去幹譙哥哥,不是責備,更不是教育,而是汙辱,諸如「生你要吃小」的句子。我心想這種罵法,小孩聽得進去才有鬼。爸爸只有一個重點:肥胖的哥哥要多運動。這種罵法,引來兒子的瞪視。因為我的職業就是負責「生氣」跟「罵人」,我自然能夠辨別「被罵者」有沒有「屈服」,這已經是種職業本能了。國中哥哥顯然沒有屈服,爸爸更形憤怒,起身兩步,低頭俯視哥哥,口水大概都噴在臉上了。
這時,我在兩公尺外躺好躺滿,一種危機感讓我坐了起來,我始終沒有正視他們,畢竟不合時宜。直到我眼角餘光,喵到爸爸高舉右手,極為響亮的「啪」一聲,我還是沒有轉頭。那個力道,一下即足以報警。如果你對任何親友那樣力道一下耳光,關係將完全斷裂,只有可憐的小孩能承受,在眾目睽睽下承受。一下,不是結束,才剛開始而已。哥哥受傷受辱而怨氣沖天,媽媽、國小妹妹一旁默然,爸爸眼見「教子無方」,父權受到挑戰,便連番出擊,嫌右手太慢了,左手一起上,左右開弓,近十下耳光,哥哥被打傻了,瞬間腫成豬頭。
十五公尺外的公園人群,發現打小孩的情形靠了過來,但不夠近,遠觀著。而在我旁邊,一直近觀的山友,則趕緊走避,由近觀改成遠觀。於是情形變成,我跟他們一家四口在核心,周圍一圈人看「表演」。媽媽只有稍微調合,但力度完全不足。爸爸甩完耳光後,幹譙幾句,看哥哥神情沒有屈服、反倒怒目相向時,「意猶未盡」再度出手。
我先是由躺著變坐著,這時我站起來並正視,看清楚爸爸出手的傷害程度,評估著是否干涉,我有點後悔光著腳,真打起來時是劣勢。教育現場,各種「動物」家長我看多了,這麼多年來,我學到最重要的一件事是:我在學校做的一切,通常是徒勞的,因為該受教育的不是孩子,而是家長。
眼前這狀況,我介入後,能改變甚麼嗎?我認為甚麼都不會改變,會改變的只有地點。爸爸會將「打小孩」的地點由大肚萬里長城公園改成家裡。爸爸學習到的是,只有在家裡才可以盡情的打。你以為打小孩的,都會像「肉圓忘了加辣」那樣結局嗎?那肉圓爸爸可算是「萬中選一」的「人才」啊。只是,家暴是如此真切地在我眼前演出,我是不是該做些甚麼?或許我改變不了甚麼,但我心裡過不了「不作為」這關。只是,圍觀的人群啊!你們不出力,至少出張嘴吧,一起口誅這位家長。
爸爸再度出手後,哥哥軟弱的反擊,讓爸爸怒不可遏,爸爸把哥哥甩到地上。我向前一步,緊盯著肉體傷害是否會擴大?
這時,一個老伯排眾而出仗義直言,爸爸答以高聲威嚇,我趨近老伯戒備,我不知道爸爸會不會攻擊老伯?我也不知道圍觀的二十多名民眾會怎麼反應?
老伯毫無所懼,直嗆要報警!我心裡慌得要死,老伯,警察不是隨傳隨到耶,警察都是事情發生「後」才會到的,你不怕被打嗎?我下了決心,雖然我不願意為小孩而打,但這種見義勇為的老伯百年難遇,我願意為他而打,來吧,「動物」家長,如果你真的毫無理智想開戰,我願意為信念而戰,不計得失。
幾個念頭,一瞬而過,還好的是,爸爸只有幹譙,沒有對老伯出手,對哥哥的拳頭也停下來了。
到底有沒有人報警?到底有沒有人攝影存證?我不清楚。老伯制止後,就走了,我也跟著走。我盤算著,這種事太多了,要管管不了。今天爸爸沒有打死哥哥,十年後、二十年後,就換哥哥打死爸爸了。今天的打,是沒仇的,但之後哥哥打回來時,那可是有仇的,而有仇的,打起來「更加過癮」。
教育現場看這麼多,我有兩個建議。第一個給政府:請政府撥經費進工業區、園區、各工廠企業,教育那些成為家長的員工。別只想著一天到晚教育、要求學校老師,因為學校老師正是全社會、全世界最懂教育的人。孩子的教育是一場大隊接力賽,學校老師這一棒跑得要死,結果家長那一棒躺著睡,甚至倒著跑,這種大隊接力賽,會有好結果才怪吧。另外一個建議是給家長的,通常我私下講時是更粗俗的,但基於這是公眾版面,我只好盡量維持格調:家長,「只要會性行為,就能當父母」的年代已經結束了,你知道嗎?